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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4月6日发布在Melbourne Asia Review上《新冠病毒口水战：美国生化武器还是“中国病毒”？》一文的更新版本，收录于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的国际政策板块。
在过去的几周内，美国和中国关于冠状病毒的论战愈发激烈。早在疫情爆发前，中美关系已经非常紧张。随着疫情在全球蔓延，谁该为疫情负责的口水战让双方的猜忌与敌意进一步加剧。
三月下旬，中美双方的隔空交锋就为七国集团（G7）峰会蒙上阴影。美国国务院坚持以“武汉病毒”称呼冠状病毒，导致各国未能就联合声明达成共识。
中美两国为何在疫情问题上视彼此为敌？这对两国的外交又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美方言论：“中国制造”的危机
在美国方面，白宫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将责任推卸给中国，尤其是在病毒的发源地和中国对疫情的处理方面。
3月17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发布推文，将新冠肺炎病毒称为“中国病毒”。3月18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记者援引某白宫官员的说辞，将新冠肺炎病毒称为“功夫病毒”。3月19日，特朗普的简报修改了“新冠病毒”一词，用“中国病毒”取而代之。
早在1月疫情爆发初期，中国官方媒体曾将新冠病毒称为“武汉病毒”。但此后，采用地域的命名方式被高度政治化。
世界卫生组织（WHO）官员发出警告，应避免使用以地区命名，不应给病毒安上种族歧视的标签。因此，新冠肺炎病毒被命名为 COVID-19，以避免对相关地区或种族的“污名化”。特朗普发表了关于保护美国亚裔社群重要性的推文，以此回应其使用“中国病毒”的批评声。
特朗普（图片来源：网络）
美国针对中国的第二点指责主要在于中国政府对 COVID-19 的应对政策，尤其是北京反应迟缓和缺乏透明度。美国在试图把中国的形象描绘成一个闪烁其词且不值得信任的国家。同时，美国指责中国曾多次隐瞒实情。
例如在2003年，中国对于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SARS）的应对，以及对于李文亮医生等曾发出武汉爆发疫情警告的打压。武汉修改COVID-19感染人数一事也表明中国官方公布的感染人数有待进一步审查，许多人对此仍持保守态度。
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三番五次指责中方疫情爆发之初的不透明，并声称“中国共产党仍在隐瞒疫情的真实信息，向外界提供虚假信息”。
在推特上，特朗普转发了一则知名评论员安德鲁•麦卡锡（Andrew McCarthy）的推文，宣称中国政府谎报新冠病毒感染人数。与此同时，美国情报机构向白宫报告称中国政府瞒报新冠病毒病例总数和死亡人数。
在5月3日，蓬佩奥发推特称“中国在用病毒感染世界方面有前科”，他认为是中国的实验室的管理失败引发了这场世界疫情。蓬佩奥声称有“大量的证据”表明新冠病毒源自武汉的一个病毒学研究所而非海鲜市场。特朗普也支持这一说法。尽管国务卿蓬佩奥此后有所收敛，5月8日他却发推特，指责北京未能阻止病毒的全球传播，造成了“全球数以万计人的死亡”。
蓬佩奥（图片来源：网络）
中国外交部对此火速回应，否认这些美国政客的“荒谬指控”，并对此前美国关于病毒来源的指控以及美方的改口提出质疑。在一份长达三十页的声明文件中，中国称“病毒来源仍未确定”。
总而言之，美国的策略似乎就是把新冠疫情描绘成“由武汉的地方疫情演变为了全球灾难”。一位共和党参议员称，美方“甩锅”是为了让北京承担所有责任。
在全球疫情得到控制以前，中美口水战可能进一步升级。一名美国共和党参议员提议称，美国公民以及各州都应该有权起诉中国，要求赔偿由于新冠疫情导致的相关损失。
中方言论：转移指责，展示领导力
中国则是主打两个宣传策略：混淆视听不明说病毒的来源，以及宣称疫情在中国已经被“成功”控制。
中国称新冠病毒有可能来自美国。3月12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推特上称，“可能是美军把疫情带到了武汉”。暗指美国军人在参加10月举行的世界军人运动会时将病毒带到了武汉。
同为外交部发言人的耿爽也赞同这一说法，与此同时称，对于病毒的源头，仍有“不同说法”。然而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却就这一点矢口否认。
耿爽（图片来源：网络）
北京在病毒溯源问题上刻意制造混乱，希望借此躲避各方的谴责。病毒起源的阴谋论在中国国内受到越来越多关注，混淆视听的宣传攻势在中国有所收效，也体现出中国想要改变其外交政策的思路：采用比较强硬的外交手段，即所谓的“战狼外交”反击美国的言论攻击。
这一外交政策的转变是根据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指示，他要求中国外交官在国际舞台上要表现出“更多战斗精神”。也因此，最近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馆的官方账号发布了态度强硬的推文，账号随后被推特公司封停。
在中国，官员们将疫情逐步得到控制视为国家的胜利。从习近平的宣言“武汉胜则湖北胜，湖北胜则全国胜” 中可以看出，中国把抗疫当作一场战役。此外，习近平也对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作出承诺，称中国将会打赢与新冠病毒的战争。
国内民众是“口水战”主要受众
随着疫情在美国极速蔓延，华盛顿担心会造成国内民众的恐慌。2020 年是美国大选之年，在这关键时刻，特朗普不想承担新冠病毒应对不力的责任。
特朗普最初坚持把病毒称为“中国病毒”的原因可能是，他对向中国实施的旅行禁令的结果感到自信（这是特朗普政府防控病毒的少数早期行动之一），特朗普认为该举措成功挽救了数万人的生命。
对中国来说，对内维稳是首要任务：即稳固执政合法性和支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如麦考瑞大学的季北慈（Bates Gill）教授所说，展示政党和国家抗疫成功的一面主要是针对国内受众。
谭德塞（图片来源：网络）
在这样的背景下，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积极评价中国在疫情防控方面采取的应对措施，称赞其“设立了应对疫情爆发的新标杆”。相比之下，如果美国疫情愈加失控，将愈发凸显“中国模式”的政治与政府体制的某种优越性。
洛伊国际政策研究院的亚洲权利与外交项目主任赫夫·勒马修（Herve Lemahieu）称，“美国和中国都把冠状病毒当作‘政治足球’踢来踢去，将疫情‘政治化’以获得各方政治利益。”
全球舆论：谁为疫情负责至关重要
中国抓住机会，把自己定位为疫情中积极援助他国的国家：一个负责任的人道主义强国，而不是病毒的源头。中国驻联合国大使张军表示，“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帮助其他国家抗击新冠肺炎”。
通过“口罩外交”为其他国家提供医疗救援物资，中国试图成为全球领导者。欧盟首席外交官约瑟普·博雷尔（Josep Borrell）则将其称为“慷慨政治”。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中国亿万富翁马云向美国捐赠了 100 万只口罩和几十万份新冠病毒检测试剂盒。
目前，中国“口罩外交”效果如何仍无定论。在荷兰、西班牙和土耳其，一些来自中国的医疗物资出现质量问题。与此同时，塞尔维亚对来自中国的援助物资表示衷心地感谢，称习近平是“塞尔维亚的兄弟和朋友”。
中国的“口罩外交”是否能转移世界的注意力？无论如何，显然中国从疫情危机中抓住了机会，利用经济影响力和全球医疗物资的主导地位来达到外交目的。
（图片来源：网络）
而且，中国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向世界宣传其体制的优越性。3月28日，中国驻法国大使在推特上表示，在民众强烈的集体意识下，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抗击新冠肺炎尤其成功，这是西方民主制度所欠缺的。
除中国驻法大使之外，越来越多的中国大使利用推特这一西方社交媒体平台来扩大北京的影响力，重塑全球舆论环境。疫情使中国有机会吹捧其威权制度，声称其比西方制度更有优势。
相较而言，对比美国此前应对东非埃博拉疫情的爆发，美国此次应对新冠疫情无论国内还是国际上都没有展现出相应的领导力。美国领先的医疗研究水平使美国成功应对了埃博拉、非典 SARS、寨卡病毒危机，但这次新冠疫情在美国却演变成“令人痛苦的，不堪重负的突发公共卫生危机”。
美国政府在全球范围内的领导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总统，而特朗普在全球抗疫中倾向于自作主张。罗伊国际政策研究所的迈克·富利洛夫（Michael Fullilove）认为，华盛顿在目前的“压力测试”中失败了，并批评美国在特朗普领导下“有点不清醒且效率低下”。
有推测称，华盛顿无法控制疫情将会把中国推到全球领导者的位置。北京清楚，如果华盛顿不愿意或无法胜任领导者的角色，中国有可能取而代之，从根本上扭转全球政治局势。
据澳大利亚ABC新闻报道，截至5月8日，在全球8个进入临床测试阶段的疫苗中，有5个来自中国企业或政府研究机构。这对北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北京希望以抗疫胜利者的姿态来扭转全球舆论，掩盖早期疫情防控的负面影响。
孤注一掷的政治豪赌
在中美两国的口水战中，尤其在新冠病毒的来源和传播问题上，许多国家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澳大利亚只是其中之一。
一些澳大利亚评论员指出，该国大部分病例为美国、欧洲和游轮输入，其中包括在访问美国白宫后染病的澳大利亚内政部长彼得·达顿（Peter Dutton）。此外，他们还认为若非双重标准，美国至澳大利亚的航线应更早被取消。
然而，澳大利亚的主流媒体仍然关注中国疫情爆发初期对于信息的隐瞒。包括《第九频道新闻》政治记者克里斯·乌尔曼（Chris Ullman）在内的一些时评人针对中国在新冠肺炎爆发初期的瞒报行为发表了评论。
乌尔曼总结了中国政府的一系列特点：“一个愈发好斗的极权政权，充满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且撒谎成性，控制着国内所有媒体，迫害国内的批评人士，以至于有些人被捕入狱。对于那些挑战中国权威的国家，中国政府则会加以威胁报复。”《每日电讯报》(DailyTelegraph)发表了一篇关于武汉实验阴谋论毫无真凭实据的爆料，让澳大利亚情报局都大吃一惊。
（图片来源：网络）
在第七十四届世界卫生大会上，澳大利亚宣布将对新冠肺炎展开国际调查。此外，澳方代表还提议设立调查员机制，派遣调查员快速入境受危机影响的国家。
作为回应，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对澳大利亚表示了谴责，认为它只是美国的傀儡，听从美国派遣，提醒其切勿“附和某个国家跟风炒作”。在此之前，特朗普已承诺将查清新冠肺炎的起源并发表报告，因此澳大利亚在此时宣布开展独立调查将会被认为是取悦美国的手段之一。
就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已对澳大利亚予以警告，其中包括潜在的消费抵制，这将重创澳大利亚农业、教育和旅游业等主要行业。
有趣的是，民意调查结果表明，澳大利亚公众对中美两国应对新冠疫情的表现都并不满意。在回答“截至目前各国应对新冠疫情的表现”这一问题时，44%的受访者认为中国的抗疫表现“非常差”，而美国的数字则高达63%。
与此同时，他们相信不及时、不全面的抗疫措施将会带来长远影响：仅有6%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在新冠危机结束后会变得更加强大，53%的受访者则认为其实力会被削弱。相比较而言，37%认为中国将变得更强大，而27%的受访者认为中国的实力会被削弱。
随着全球新冠疫情持续发酵，特别是疫情在美国的进一步发展，“甩锅”行为和口水战也将持续升级。中美两国因新冠疫情带来的紧张局势有可能雪上加霜，进一步激化贸易战等经济和安全方面的矛盾。愈发紧张的局势将使中美两国难以进行有效的沟通与合作，而沟通与合作对全球疫情来说至关重要。
（图片来源：网络）
有些国家与媒体将世卫组织政治化的做法令人极为担心。4月15日，美国宣布将停止资助世卫组织，认为该组织 “对中国所作出的保证深信不疑……而且捍卫中国政府的行动” 。
中美在世卫组织上的摩擦只会随着台湾重返世界卫生大会的外交推动而加剧。北京正在将这种情况归咎于美国“不顾一切地试图将公众注意力从自身一团糟的抗疫表现转移到其他地方”。
4月1日，美国新冠肺炎死亡病例数激增，超过中国官方统计的人数。目前，美国的确诊病例数量居全球首位。
此次新冠疫情对哪个国家影响最小？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基肖尔·马布巴尼（Kishore Mahbubani）预测，新冠肺炎过去后的世界将会看到“西方变得步履蹒跚而中国更具魄力”。然而，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Kevin Rudd）则认为疫情过后，美中在国内外的实力都会受到削弱和损害。
美国最终是否会被视为受害者，还是会承认自身抗疫不善？中国最终会被认定为病毒的来源地，还是成为全球抗疫的典范？这些问题悬而未决，这也就是为何这场口水战背后的赌注会如此之高。
本文是4月6日发布在Melbourne Asia Review上《新冠病毒口水战：美国生化武器还是“中国病毒”？》一文的更新版本，收录于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的国际政策板块。
文章作者：孔美莉（Melissa Conley Tyler)、刘怡廷（Tiffany Liu）
译者：Cao Yu 曹彧、Lachlan Thomas-Walters 傅凯洛、Lan Xinyu 蓝心语、Liu Sihuan 刘思欢、Wei Ran 魏然、Zhang Yuwan 章毓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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